杜一力，原国家旅游局党组成员、副局长，中央文化体制改革与发展领导小组成员，历任国家旅游局质量规范与管理司司长，规划与计划财务司司长，综合司司长，长期掌管全国旅游业发展规划、质量监管等，主持起草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旅游法》，参与推动我国旅游业产业政策、假日经济、旅游业战略性支柱产业、乡村旅游等相关政策制定，组织“九五”到“十二五”旅游规划编制，强调综合治理的系统观念、市场需求导向和全域无边界等理念。

“深呼吸”在新时代的标志性意义

推选和共建深呼吸小镇，这项工作触及了需求的敏感点。

三年的疫情，使人们的生活态度、世界观发生了变化，健康前所未有地被珍视，自由出行前所未未有被人珍视，对新鲜自由深度呼吸的向往成为一种渴望。其实，没有疫情，这个变化也在增强，这是社会发展阶段、发展水平推动我们在这方面需求的提升。

对于经济研究，分析社会发展阶段及变化，往往用科学技术作为标志物。比如蒸汽机时代，电气化时代，高速公路时代，高铁时代，然后又进入互联网时代，现在是AI人工智能时代，这些技术都标志一个时代。当前的发展阶段，人的需求在提升，却没有一个很好的标志物。因为人的需求很多样、很丰富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、梦想和追求。

但是，我们讨论消费升级，都是些物质上的需求，实现吃肉自由，还是吃素自由，人家说吃素比吃肉更高档。此外，我们还讨论方便面自由，还是车厘子自由。各种讨论，多半把需求锚定在一个物质的点。

实际上，经济社会发展到今天这个阶段，正经历更深刻的转变，人类需求正从物质的富足出发，对幸福重新定义。

虽然，世界观、幸福观以及各种高质量生活追求，千姿百态。但不管有多少种幸福生活方式，有两点必不可少、一点都不含糊的共同要素：身体健康，精神充盈。

正因为如此，才有文旅产业、生态产业，还有各种与人民生活相关的幸福产业及民生产业。在这个过程中，会有一些新的标志出现，我觉得“深呼吸”具有标志意义，它标志绿色、健康、身心畅快，可作为幸福指数的重要标准。

“深呼吸”是被感知的优质环境质量

推选和共建深呼吸小镇，把深呼吸从一个发展的痛点做成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锚点，就像一个螺丝钉穿过各个螺丝帽，锚定了环境治理和高质量发展的各项工作，把各个环节整合在一起，举一反三，统筹兼顾。

生态环境是综合性复杂系统，国土资源、国土绿化、碳排放、空气质量和水质量，各种各样。昨天我翻了李青松主任那本《北京的山》，一句话就打动了我。他说：树不好，土就不好，土不好，水就不好。

确实，生态是个系统，需要综合治理，需要整体推进。那么，我们呼吸的空气，是每个人一呼一吸中所感知的环境质量。深呼吸，实际上是被感知的综合环境质量的体现。

所以，深呼吸小城建设从2014年开始，到今天不到10年时间，之所以受到广泛好评，被广泛追捧，是因为锚点、结合点确实很好。

关于深呼吸小城/小镇标准的深化和优化，我想应该是以空气质量为主的综合标准，可以推动整个环境的综合治理，没有综合治理的思路，就实现不了国家治理的重任，解决不了历史的痛点。习总书记一说环境治理，就是山水林田湖草沙，生态都是系统，我们推进这项工作的时候，都是综合治理，综合新的思维和思路是绝对必须的。

“深呼吸”锚定了需求和发展

深呼吸小镇把人的需求，以及城市、区域协调发展和绿水青山铆在一起，是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一种实践探索。

深呼吸小镇都是生态镇，是生态、生产、生活“三生一体”的空间，不是传统农业社会的“三生一体”，而是后现代、工业化后期新的“三生一体”新空间。

我们要做好生态保护，同时也需要生产和生活的发展，没有生产和生活的发展，人和自然的协调发展就失去支撑。各地对深呼吸小城的热情这么高，正是建设深呼吸小城的举措确实适应、锚定了需求和发展，不是单打一，这种科学发展的理念，符合市场和人性需求，调动了各方面积极性。尤其强调党委、政府领导，强调发挥多方面的优势，把环境治理、乡村振兴、产业发展等各项工作捆在一起，形成共识，形成合力。深呼吸小城/镇以县域为单位，尺度正好适宜，尤其有了很好的体制基础。我们的国家体制，县级领导岗位非常重要，便于各种计划的推进，工作落实强有力。

“深呼吸”跟旅游的关系

深呼吸不仅是旅游的卖点，而且将会成为休闲产业的立足点。旅游业发展到现在阶段，我们比任何时候都认识到，环境要素在高质量旅游发展中比重在增强，在加重，地位在提高。

做旅游发展规划，大家都习惯做SWOT分析，首先把生态环境叫做生态本底，把它作为一个背景，一个前提。

以优质生态环境为基础，我们再选定所谓的旅游吸引物，只有吸引物足够独特，旅游吸引力才足够强大。

旅游业对旅游目的地的一个经典教义是：项目，还是项目。搞旅游，你必须把项目搞起来，各种各样的项目，才是你发展的基础。

新的时期，习总书记说连深呼吸都成了问题的时候，要深入思考。我觉得我们也要深入思考：在项目之外，项目之上，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东西。

当前需求的变化，让我们认识到：对于休闲旅游，“深呼吸”本身就是产品，深呼吸本身就是卖点，不仅是卖点，还应该是休闲度假产品的一个立足点，没有这个立足点，其他都谈不上。

时代在变化，产业在发展，我们的经典教义也可以改写。当然，经典教义也不能随便改写，必须对新的社会发展的产业特征和规律有认识、有实践、有探索、有总结，在新的形势下，大格局在变化，需求在调整，发展在理性化。

旅游产品——特别是旅游休闲度假产品，发展趋势其实也在变化。2020年，我们对旅游休闲产品变化进行了深入分析和研究。这两年，虽然受疫情影响，但我们觉得趋势没有变。疫情之后，旅游休闲产品一定会呈现鲜明的时代特征。有很多趋势，不展开讲。其中，我要提的是，工业化的休闲度假产品，正进入创新调整的酝酿期。

所谓工业化的休闲度假产品，从广义上来说，所有的休闲度假产品都是工业化产品，因为休闲度假也包括乡村度假，都是工业化时代以后生活提高的一种生活模式和生活追求。休闲度假经常直接就被等同于欧美生活方式，而且对世界各地旅游目的地发展带来影响。

尤其美国主题乐园式的休闲度假，作为一种休闲度假产品，风靡世界。但是，时代的发展，产品形态也应该变化。中国把世界六大主题公园集团统统全部引进，北京、上海到处布局，我并不认为它们代表工业化主题产品发展的高峰。恰恰相反，这个工业化主题产品生命周期的衰落，已经开始。因为，那一套产品，促成它诞生的时代背景，是工业化，工业化时代的聚集，工业化时代的技术，工业化时代的理念。现代科技爆炸式发展，太空技术，虚拟技术，精彩纷呈，随着技术发展，工业化休闲度假产品正酝酿大变化。传统主题公园不是深呼吸，是尖叫，是尖叫产品，它正酝酿肉眼可见的变化，其发展趋势和方向或将是我们这样的深呼吸产品。

东方色彩的“深呼吸”度假产品

什么样的休闲度假产品将会引领时代？

度假需要时间，时间代表一个维度，我们的深呼吸也需要适度的空间。

休闲度假产品的第一个发展趋势，就是本土资源、在地资源加本土文化，再加现代生活。

反观世界旅游的发展历史，所有度假产品在各国包括中国各地，不断有创新，为什么能创新？

度假产品前两个要素在地资源、本土文化，全都固定长在地面上，不可移动，不可替代，天生就独一份，在地资源和本土文化的多样化，千姿百态，加上现代生活的嫁接，那么度假产品就更加千姿百态，可以产生无穷的创新。

进入21世纪以前，度假产品的创造创新和高峰标杆都源自欧美，2000年以后，很多一流产品则出自东亚尤其东南亚，虽然东南亚整个经济水平还不发达，但它度假先行，旅游先行。目前，世界一流度假产品，甚至一流奢华产品，很多产生在东亚、东南亚。

很多著名休闲度假品牌，比如，在地资源和本土文化最为鲜明突出、世界一流水平的阿系列、安系列，包括安缦、阿丽娜、阿拉塔拉这样一流或类一流的现代生活方式产品，在中国整体上已经有很多。还有更多数不过来的本土文化为根的一流产品，比如，原山原水原乡的“原”系列；“朴”系列，朴实、朴土什么，都与本土文化相联系。还有“简”系列，简约生活的简；“隐”系列，隐居，隐庐，隐舍，还有“禅”系列……各种各样代表中国文化的产品，百花齐放。在这样的创造中，体现了当地特色，当地文化，而且从现代性和现代生活方式上，把奢靡之风一定程度压下去了，这是真正的生态文明的生活方式。还有拈花湾，我认为比起日本的轻井泽，拈花湾一点都不比他们差，我们有佛教文化特色，它代表了中国人的一种思想文化。云南、西藏有那么多秘境，都呈现了当地本土文化，这些现代设施透露着东方神韵，在细致、细节、人情、民俗方面，达到了应有的高度。

特别是，这些休闲度假产品都下沉在乡镇，落在一些风景很好的乡村，盘活了大量乡村旅游产品和农产品，突出自然和淳朴。现在乡村旅游产品都自觉地用“淳朴”和“自然”来符号化自己。所以，中国的休闲度假产品，将在天人合一、高度环保、精致简约方面在世界上实现整体超越，这是未来10年的事情。未来10年，这类产品将遍地开花，作为主流产品，成为承载中国居民休闲和旅游的主体。

深呼吸小镇：作为一种全域旅游产品

休闲度假产品的第二个发展趋势，昨天与张朝伟院长交流过，未来10年，无边界旅游度假区将成为旅游度假的主要载体。

为什么有无边界这个说法？

中国旅游发展起步有特殊的历史，我们从入境游开始，当时把外国人请来看山水、看文物，所有的接待环节，包括吃、住、行、游、购、娱6大要素，我们的条件不具备，所以把6大要素封闭起来，专为旅游打造。我们的星级宾馆、5A景区，所有要素都被包裹起来，用一个国际时尚用语，就叫“泡泡旅游”，不接触社会，但符合西方现代生活标准。这样的旅游方式，在改革开放初期，确保跟国际接轨，但到现在肯定不行。我们不再需要“泡泡”，现在需要“全域”。所以，推动“全域旅游”，就是让整个国土成为中国公民广阔的休闲空间，成为海外游客向往的中国特色旅游度假目的地。

具体到深呼吸与无边界旅游的关系，我认为：深呼吸小城/小镇精准把握了时代脉搏、抓对了切入点，深呼吸小镇就是全域旅游的基础，或者本身就是一种全域旅游产品。

——本文转自《今日国土》杂志2022年5月刊，根据杜一力4月17日在“《美丽中国·深呼吸小城2022绿色发展报告》发布会”上的讲话整理